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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蔽的天空(同名电影原著)

保罗·鲍尔斯 - 精品小说榜-世界名著

蒙尘70年的世纪文学经典,美国文学史上罕有的同时入选两大文学榜单的经典著作:兰登书屋和《时代周刊》百大英语小说。与《局外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齐名的存在主义经典。1990年,《遮蔽的天空》由贝托鲁奇(《末代皇帝》)改编成电影,获金球奖、英国电影学院奖等多项大奖。《遮蔽的天空》讲述了我们一生中会遇到的绝大多数问题:爱情、婚姻、旅行、死亡、存在价值、人生意义……意识到人生虚无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渴望真实地活着。

《遮蔽的天空》导读

这部小说的力量恰恰在于,它迫使我们直面现实——每个人内心深处都藏着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告诉你拒绝责任、拒绝选择的劳苦将带来莫大的自由,哪怕正是那些选择造就了今日的你。渴求随波逐流的“无须思考的满足”并不新鲜,但要满足这种欲望,我们现代人有无数种方法:极权主义意识形态、极权主义宗教、毒品、权威崇拜、大众市场广告、电视成瘾、色情作品,如果你对这些东西有所疑虑,那么还有宿命论心理学和社会学孜孜不倦地告诉你,自由意志完全就是文化强加于你的幻觉。 c:650

如果说《遮蔽的天空》寓示了个人意志的衰落,《遥远的插曲》则让我们看到了人们对臣服乃至遗忘的渴求。 c:179

我们不妨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儿,就像在鲍尔斯眼前被卡车门夹断指尖的那位阿拉伯老人一样:“他盯着它看了一眼,默默抓了把随处可见的尘土,然后将断掉的指头拼回原来的位置,将尘土撒在上面,轻声说道,‘感谢安拉。'” c:119

最后,在摆脱掉被写作驱使的状态后,我知道主角的死亡不可避免,因为归根结底,我想体验死亡,不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而是身临其境——我必须成为那个垂死的人。 c:58

不过,哪怕经历了重重考验,这本书依然平安问世,而在五十年后的今天,它的生命力已经比它的作者更强。 c:81

卷一 在撒哈拉喝茶

来自过往的记忆造就了每个人独特的命运。 c:11

第一章

在他的意识深处笼罩着一股无穷无尽的确切的悲伤,但这悲伤却令他感到安慰,因为这是他熟悉的东西。除此以外,他不再需要别的安慰。 c:404

第二章

他觉得自己不是游客,而是旅人。他会解释说,二者的区别部分在于时间。游客在外旅行几周或者几个月后总是归心似箭,但旅人没有归途,此地和彼地对他们而言并无区别,所以旅人的脚步总是很慢。他们可能花费数年时间,从地球上的某个地方游荡到另一个地方。 c:747

“战争的确在这里留下了烙印。”说话的这个身材小巧、有着一头金发和橄榄色皮肤的女孩原本非常漂亮,但她灼热的目光让这副容貌显得黯然失色。只要看到她的眼睛,你立即就会忘记这张脸上的其他东西。事后回想起来,你完全不会记得她长什么样子,留在脑海里的只有那双直刺心灵、充满探询意味的大眼。 c:131

每个国家的人彼此之间变得越来越相似。他们没有个性,没有美,没有理想,没有文化——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c:548

然后我想,只要我愿意,我完全可以从头再活一遍——从出生到现在,每个细节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c:85

“于是我告诉自己:‘不!绝不!’想到要再次体验那无边的恐惧与痛苦,我立即觉得难以承受。紧接着不知为何,我望向窗外的树木,听见自己说:‘我愿意!’因为我知道,我愿意再次经历那一切,只为了嗅到儿时春天的气息。 c:80

第三章

灯塔射出的宽阔光束缓慢地扫过城镇和港口的上空,刺耳的电铃声在断断续续的车流中回荡,仿佛永不停歇。 c:47

第四章

多年来他一直坚信,真理与真实的体验都蕴藏在劳工阶层的言语之中。尽管现在他已经清晰地看到,和其他任何阶层一样,劳动人民的想法和话语僵化死板,与真理相去甚远,但这样的信念却毫无理由地扎根在他内心深处,所以他常会发现自己依然不自觉地期盼他们随口说出几句真知灼见。 c:184

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成了主角,姬特则是观众。在这一刻,坐在窗边的她赋予了他存在的意义。就像她能透过窗户看到他,看到渺小而遥远的他一直行走,有节奏地上坡下坡,在光影中穿梭;就像只有她知道,他何时才将回头归来。 c:203

“你到底在干什么?想找什么东西?” c:24

战争的确糟糕。死了很多人。没东西可吃。如此而已。但它怎么会改变咖啡馆呢?噢,不会的,我的朋友。咖啡馆还是老样子。 c:46

人生苦短。请多欢笑。 c:294

第五章

你还有机会反悔。停下来。就趁现在。但两个人在石头上踩出的均匀的脚步节奏太强了。 c:64

“我懂了。”波特还不知道这个故事是悲是喜,他决定谨慎行事,以便假装深受触动,因为女孩显然希望他感动。他只希望这个故事不要太长。 c:45

三个茶杯,”他举起自己的小茶杯,“里面灌满了沙子。那就是她们在撒哈拉喝到的茶。” c:105

突然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向外张望。太阳正在升起,透过两株夹竹桃之间的缝隙,他看到自己和群山之间绵延数英里的盐沼反射出点点红光。 c:78

第六章

也许他终会回到她身边。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怜,然后顺理成章地,她满腔愤怒地意识到,所有主动权都在他手里,她只能被动地等待,等待反复无常的命运以某种无法预见的方式将他带回她身边。她太聪明,所以绝不愿意在这个方向上付出分毫努力,哪怕是最微妙的表态也可能遭遇失败,而失败要比从未尝试过糟糕得多。她只能坐在这里,静静等待。也许有一天,他会看到她。但与此同时,那么多宝贵的光阴白白地虚掷了,没有任何意义! c:83

一阵尖锐而锋利的沉默, c:18

波特从不会对她发号施令,他总是犹豫着寄希望于最终发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然而他的做法让她的处境愈加艰难,因为她很少按照自己的心意作出决定,她的一举一动完全基于那套复杂的平衡系统,她总在思考哪些征兆需要重视,哪些可以直接忽略。 c:117

第七章

暮色开始在窗外的小镇上弥漫,黄昏时分的光线总会让浅色的物体显得格外明亮,其他东西则不动声色地退入黑暗之中。 c:162

波特不动声色地看着,像往常一样他对一个被贬损到类似自动人偶或讽刺漫画里的人物总是着迷。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通过什么方式,无论是滑稽还是恐怖,这样的人总让他心情愉悦。 c:55

“噢,难道你看不出来——”姬特很想发火,但她忍住了。她想说的是:“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不想让特纳知道你昨晚没回来?难道你看不出来,他很想知道这事儿?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正想找这么个借口?”但她说出来的却是:“我们一定要讨论这个吗?你刚回来我就已经说过一遍了。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吃早饭,于是我让他到你的房间里待一会儿,等我穿好衣服。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c:25

“从这间酒吧卖出去第一杯酒的那天起,”他想道,“这个地方经历过多少个幸福的时刻?”如果幸福真的还存在,那也只能是在别处:在俯瞰小巷的幽静房间中,猫儿在明亮的巷子里啃着鱼头;在挂着苇帘的阴暗咖啡馆里,哈希什的烟雾混合着热茶氤氲的薄荷芳香;在码头上,在盐沼边缘的帐篷里(他没有理会脑海中玛妮娅那张沉静的脸庞);在群山背后的撒哈拉深处,在非洲广阔的土地上。但就是不在这里,不在这个充满悲伤的殖民地小房间里。在这里,与欧洲的每次牵绊都不过是对幸福的一次玷污,再次清晰地证明隔离的存在;在这间屋子里,祖国是那么遥不可及。 c:160

波特不置可否,只是不时发出一两声礼貌的赞叹,以便将他的独白伪装成一场对话。 c:121

唯一正确的旅行方式是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 c:113

第八章

他鬼鬼祟祟地打量着波特的房间,灰色的眼睛迅速从一件物品跳到另一件物品上。波特感觉十分别扭,真该把东西收拾一下,锁好所有箱子再放他进来。 c:11

从本质上说,特纳这个人很简单,他就是无可救药地迷恋那些超过他智力理解层面的东西。他从少年时起就养成了不求甚解的习惯,时至今日,这样的倾向在他身上表现得更加明显。如果他能完全理解某个思想的方方面面,那么他就认为这玩意儿不够高级,只有那些难以彻底把握的东西才能激发他的兴趣。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兴趣也无法促使他多思考半分,恰恰相反,兴趣只会让他在直面这种思想时产生一种情绪上的满足感,让他能够放松下来远远地欣赏它。 c:162

第九章

他下定决心,绝不掺和这两个人的家务事。要完成这个目标,他想道,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表现出任何性格,当个礼貌的听众就好。滑稽的争吵或许是这对母子唯一习惯的交流方式。 c:26

她的生命缺乏与人的接触,但她需要这个。所以她会想尽办法摆布遇到的每一个人,争吵意味着她试图与人建立关系的努力再次遭遇了失败。就算是跟埃里克在一起,她也习惯了吵架这种最自然的交流方式。他觉得她是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孤独的女人,但他却无法投以太多关注。 c:253

现在他明白了。那列越开越快的火车不过是生命本身的缩影。人在思考生命价值时难免会感到彷徨无措,所以梦中的他才无法作出决断,而当他下意识地拒绝参与其中,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c:299

第十章

白日的阳光还没完全消失,煤油灯投下的黄色光晕模糊了日与夜的界限;借着昏黄的光线,她一本又一本地翻着腿上的杂志 c:70

她静坐着等待。如果真的要出事,那不是在隧道里就是在高架上。“如果我能确切地知道今晚一定会出事,”她想道,“那反而能松一口气。但这事儿没法确定。你永远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所以你只能一直等下去。” c:85

她望向他放在地上的瓶子,立刻顺理成章地决定这就是即将拯救她的魔法宝物,借助它的力量,她或许能逃脱这场灾难 c:16

“绝情的你请告诉我,为何要抛弃我,留下我孤单一人……” c:25

平时她总觉得波特不够体谅自己,但在极端情况下,谁也取代不了他的地位;境况真正糟糕的时候,她总是极度依赖他,倒不是因为他有多擅长应对那些状况,而是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将他视为绝对可靠的倚仗,从这个角度来说,她认定了自己只能和他在一起。 c:135

看到这一幕,她一下子愣住了——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背后有人推着她往车厢里挤,她试图抵挡,却无处可逃。她摔倒在一个白胡子男人身上,男人严厉地瞪了她一眼,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c:13

他们的表情专注而空洞,就像正在审视刚刚擤过鼻子的手帕。 c:27

因伤病而损毁的脸其实无伤大雅,某些脸庞虽然看似健康,但脸上的表情却透露了内在的堕落与腐坏,为什么人们总是害怕前者,全然不觉后者才更加可怖。对于这个问题,波特想必会归咎于眼下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也许他是对的。 c:323

他吻着她。他一遍遍吻着她的头,她听到铁轨上缓缓滚动的车轮声声叮咛:“现在不要,现在不要,现在不要,现在不要……”她看到雨中的大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隙,水流奔腾而下。她伸出手抚摸他的后脑,但她一个字也没说。 c:34

第十一章

波特坐在露台上喝着咖啡,享受雨后的山间空气。就在露台下面,鹳鸟正在教雏鸟飞翔,大鸟如棘齿般嘶哑的叫声与雏鸟的尖叫混成一片。 c:15

他唯一能确认的是,恐惧是她最基本的动机。而埃里克的基本动机是贪婪,对于这一点他同样很有把握。 c:30

第十二章

窗帘紧闭,但顽强的阳光还是透过了帘幕,给房间里的物品抹上了一层独特而美丽的玫瑰色。外面的街道十分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午睡,只有太阳仍不知疲惫。 c:93

第十三章

片刻之后他们再次出发,他们望着山脊上的那道裂谷,坚定地踩着脚踏板。自行车离裂谷越来越近,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山脊那头无边无涯的平坦沙漠,沙地上四处散落着凸出的岩石碎片,仿佛无数怪鱼的背鳍,它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游去。 c:25

“日落真是个悲伤的时刻。”片刻之后,她说。 “每次看到一天走向终结——无论哪天——我总觉得那是整个时代的终结。还有秋天!那简直是万物的终结。 c:171

我们都不曾找到全情投入生活的办法,我们孤悬在自身的价值之外,坚信自己只要再经历一次颠簸便会坠落。 c:647

夜风吹拂,岩石遍地的山顶颇为寒冷。没有月亮,他看不清下方的沙漠——只有坚硬的星星在头顶的天空中闪烁。他坐在石头上,任寒风吹透身体。骑车返回波西夫的路上,他意识到自己永远不会告诉姬特他回去过。她不会理解他为什么想撇下她独自返回山顶。又或者,他想,她太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c:180

第十四章

每次在路上奔波的时候,他看待生活的角度总会比平常客观一些。在旅途中,他的头脑总是分外清晰,往往会作出平时难以企及的决策。 c:172

从某个角度来说,目前这种状况让他感到愉快,他觉得自己成了探索的先锋——与其坐在家里遥望中央公园的水库,他宁可在沙漠中摸爬滚打。 c:49

不过想到每一秒自己都在进一步深入从未踏足过的撒哈拉腹地,同时也在进一步抛离所有熟悉的事物,这样的想法让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愉悦的亢奋状态。 c:109

特纳思索了一秒钟,然后笑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它们,而已。” c:16

错过了夜的盛大谢幕:日出前地平线上那变幻的色彩。 c:83

第十五章

山坡上倚着三个正在哭号的赤裸婴儿,柔软的身体上到处都是爆裂的恶疮。他们无助的惨状纯然属于人类,但看到附近瓷砖上趴着的那两条粉红色的狗,你不禁会觉得这几个婴儿也没那么像人。 c:39

时间一长,什么你都能习惯。 c:31

她和波特手牵着手慢慢走着,完美地融合在温柔的暮色中。夜晚的小城与其说是神秘,不如说满身疲惫。 c:71

在她看来,只要在吃饭的时候不必和特纳对坐,她就能彻底放松下来,专注于当下的生活,专注于和波特在一起。不过现在这样的假设似乎完全没用,甚至不值得尝试,因为再过一小时,她就得继续面对那位让她感到罪恶的活证据。 c:27

那晚他抽泣着醒来。他的自我是一口深达一千英里的井,他带着无尽的悲伤与安宁从深处醒来,却不记得梦中总有个缥缈的声音在喃喃低语:“灵魂是身体里最疲倦的部分。” c:302

第十六章

她的问题并不是放弃与否。她正奋力抵触自身的存在。她所想做的不过是照常吃饭睡觉,然后顺从地迎接征兆的降临。 c:103

这真是典型的波特,面对艾因科尔发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老板,他坚持要严格守时;而在自己的朋友或者她面前,他又会表现出最漫不经心的一面,约好的时间他总会迟到,少则半个小时,多则两个小时。 c:45

暮色渐沉,炉子里的炭火一点点儿变成视线的天然焦点。琴声依然悠扬,为漫无边际的谈话增添了富有韵律的背景音;聆听它的曲调,感觉就像望着香烟燃烧的烟雾在凝滞的空气中卷曲舒展。她不想动,不想说话,甚至不想思考。 c:99

他叹了口气,这场茶会的结果与他的期待完全南辕北辙。她察觉了他的想法,于是她说:“别担心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没问题。今晚我很愉快,真的。”她按了按他的手。但他要的不是这个,屈意顺从对他来说完全不够。他意兴阑珊地回应了她的抚慰。 c:48

无论他的思绪多么飘忽,多么纷乱如麻,独处总能让他很快清醒过来。他的紧张其实是个纯粹的心理问题:他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担忧。要想安抚内心的紧张,他必须设计一个情景,让自己的无知显得无足轻重。他必须表现得信心十足,仿佛姬特属于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任何疑问,永远不会改变。然后,在纯然的不经意间,事情或许真的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但是现在,他的主要精力到底应该投向哪里?是完全以自我为中心,设法摆脱内心的不安,还是暂时搁置心理问题,专注于实现最初的目标?“我想知道,归根结底,我是不是一个懦夫?”他扪心自问。恐惧开始发声,他侧耳倾听,任由它说服自己——多么典型的套路。这样一想,他感到十分沮丧。 c:111

他突然想到,在这乡间漫步像是人生旅程的某种缩影。你从不曾花时间咀嚼所有细节,你总说改天再来,但其实谁都知道,每一天都是独特的,它总是一去不返,你根本不可能换个时间再回到这里。 c:663

她和波特都未曾经历过寻常的生活,他们都犯下了这个致命的错误,不经意间忽视了时间的存在。今年和明年没什么不同。该来的早晚会来。 c:236

第十七章

这里的人之所以那么容易满足,他想道,很可能是因为长辈随性的仁爱。 c:33

她的思绪也是凝滞的,仿佛她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某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遥远客体上。他看到的是一种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蔑视,于是那张脸庞变得愈加迷人;她的脸是一张比例完美的面具,它的美并非来自五官的搭配,而是出自那张脸上的表情蕴含的意义——意义,或者说对意义的抑制。 c:127

她不见了,他觉得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点乐子,而是爱情本身。 c:14

;他孤孤单单,被人抛弃,失落迷茫,寒冷无望。尤其是寒冷——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寒冷,阴魂不散,如影随形。尽管这缕冰冷的死意是他所有苦恼的根源,但他仍紧抓着它不放,因为它亦是他存在的核心;他围绕这个核心构建了自己。 c:223

卷二 锋利的地平线

“别了,”垂死的男人对着他们举到自己面前的镜子说道,“我们永远不会再见。”——瓦勒里[插图] c:41

第十八章

中尉的才识能够让他坚持这样的奢侈:不以势利的眼光来看待原住民。 c:15

可是美国人!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模样:粗鲁得像头大猩猩,皱着眉头一脸暴躁,嘴角叼着雪茄,屁股兜里没准儿还揣着把自动手枪 c:17

第十九章

,自从发现护照丢了,我就觉得自己只剩下了半条命。在这么个地方,没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这实在令人沮丧,你知道吧。” c:57

每次看到她试图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构建西方文化的可怜堡垒,他总觉得忍俊不禁。 c:69

“二十岁以前,我是说,那时候我以为人生会不断累积动量,它每一年都会变得更多,更深刻。你会不断学到新东西,变得更聪明,更有见解,更接近真理——”她有些迟疑。 波特爆发出一阵大笑。“现在你发现它不是那么回事,对吗?人生更像是吸一支烟。最初几口你觉得无比美妙,完全没想过有一天它会消耗殆尽。然后你开始将它视为理所当然。接着你突然发现它已经快烧完了。这时,你也尝到那苦涩的滋味。” c:548

我老是幻想自己能深入某种核心,但通常情况下,我总是迷失在外围边缘,浅尝辄止。我想,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核心。我觉得你们这些爱喝酒的人都被一个巨大的幻象骗了。 c:131

风景就在他眼前,但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那些岩石,那片天空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他将得到宽恕,但和往常一样,他无法放下肩头的重负。他会说,当他望着那些岩石,那片天空,它们便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一旦进入他的意识,它们就遭到了玷污。 c:72

第二十章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真正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地方是否真的与世隔绝,人迹罕至。 c:22

有时候哪怕是放荡的生活也无法在年轻的柔软皮肤上留下眼袋和皱纹,但法令纹却会泄露不为人知的故事。 c:99

觉得自己几乎能听见天空在夜晚寒意的重压之下清脆的碎裂声 c:91

她望向窗外狂风呼啸的旷野。新月已经沉到了锋利的地平线下。在沙漠中,这样的感觉比在海上更加强烈:她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张巨大的桌子上,地平线便是空间的尽头。她想象地球和月亮之间有一个方形的星球,那是他们的目的地。那里的光和这里一样坚硬、不真实,那里的空气同样干得发紧,那里的景物轮廓缺乏地球上这样令人安心的曲线,就像现在周围这片广阔的沙漠。那里绝对寂静,只能听到掠过的风声。她伸手触摸车窗,玻璃凉得像冰一样。巴士颠簸摇摆,继续攀登高原。 c:92

第二十一章

他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听见蜘蛛网被自己的头撞破的声音。疼痛来得纠结而暧昧:强烈的绞痛与愈演愈烈的恶心彼此纠缠,难分难舍。 c:33

外面的沙尘中掩藏着非洲的无序,但却看不到欧洲留下的任何影响,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c:24

她不禁想起了儿时玩过许多次的游戏,她举着放大镜追逐某只倒霉的昆虫,尽管那只虫子拼命想逃跑,却仍无法挣脱镜片投下的越来越亮的光柱,直到最后,亮得能刺瞎眼的光点端端正正地照在虫子身上,它突然停止了奔跑,她看着它逐渐萎缩,然后开始冒烟。 c:50

她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安下心来。 c:21

阿拉伯年轻人追着卡车奔跑,显然他希望姬特叫司机停下来,因为他很想陪在她身边。但当她挣扎着恢复了平衡,她立即蹲下,然后紧贴着波特在麻袋和其他货物之间躺了下去。她一眼都没看外面,直到卡车朝沙漠深处开了很远,她才满怀恐惧地快速往外瞥了一眼,仿佛觉得自己一抬头就会看见那个年轻人还在外面,在寒冷的荒地上沿着车辙追逐着她。 c:27

第二十二章

艳羡他的朋友曾无数次告诉他:“你的生活真是太简单了。”“你的生活似乎总是一条直线。”这些话落到他耳朵里都变成了隐隐的责难:在寸草不生的平原上修一条直路不是什么难事。他觉得他们真正想说的是:“你选择了最轻松的疆域。”但就算他们选择了给自己的生活设置无数障碍——他们也的确这么做了,那些人总爱用各种不必要的忠贞来束缚自己——那也不代表他们就有权批判他简化生活的行为。所以他总是不耐烦地回答:“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难道不是吗?”仿佛除此以外无话可说。 c:139

有时候他感觉高热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仿佛某种独立的存在,让他想起侧身扬手准备投掷的棒球选手,而他自己就是那个球。他被球手挥动着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被猛地掷向空中,最终消融在虚无之中。 c:64

要是她能就此放弃,从此放松下来,清晰地知道没有任何希望,那该多好。但你永远无法得到绝对的确认,因为未来可能的方向总是不止一个。你甚至无法放弃希望。风吹沙驻,时间总会以某种无法预见的方式带来最可怕的变化,因为它绝不会是此刻的延续。 c:361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太对头——就像整个脑子都生了锈。她感觉自己缺了一块:她的心里有个巨大的盲点——但却不知道是在哪儿。她仿佛置身事外,远远地看着自己笨拙地摆弄物件,整理衣服。“不能再这样了,”她告诉自己,“绝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但实际上她并不清楚自己具体的想法。她阻止不了任何事情,只能这样继续下去。 c:63

阅读时偶尔会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完全忘记了狭窄的病房和眼下的境况,然而每当她抬起头来重新想起这一切,感觉都像是被现实狠狠地拍在脸上。她一度险些大笑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荒谬而不真实。 c:94

即便是这样不确定的模糊印象也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这里的人们是多么缺乏同情或怜悯之类的情绪,而她又是多么怀念这样的多愁善感,哪怕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怀念。 c:17

你错在满怀恐惧。这真是个弥天大错。征兆对我们来说是福而不是祸。一旦你感到恐惧,那就完全误读了征兆,结果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c:150

如果你是个生活在斯巴的犹太人,你就能学会不害怕!或者至少学会不害怕上帝。你会发现,再糟糕的上帝也不如人类残酷。 c:96

他望着她,晶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陌生的神情。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喃喃地说。 “不,不是。”她反射性地回答,随即她想了想,又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是吗,真的?” “是的。我一直在等今天。” c:13

孤单到我完全忘记了不孤单的滋味。 c:61

在他臂弯中,她所哀悼的不是自己失去的全部生命,但这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她深知这部分是有限的,这样的洞察让失去变得格外痛楚。此刻,她不仅仅是为虚掷的岁月悲泣,更重要的是,一团极为可怕的忧虑正在她内心深处逐渐成形、膨胀。 c:86

第二十三章

感觉自己外在的某个部分正在飞奔向内寻求保护,就像以极慢的速度转动万花筒,看着五彩缤纷的碎片纷纷向核心坠落。但那核心!有时候它庞大、疼痛、生涩而虚假,从造物的这头延展到那头,说不清具体方位。它无处不在。而在另一些时候,它会消失不见,另一个核心,真正的那个,正在燃烧的微小黑点,就会悄然出现,它静止不动,无比锋利、坚硬而遥远。这两个核心他都称之为“那个”。 c:67

但她不想被取悦,她不想从冷漠中剥离。 c:61

这里的每一个念头,每一幅图景都是全然独立的存在,所有事物之间的关系已被切断,他就站在这个国度的边缘。他拼命想抓住这种感觉的本质,然而与此同时,他开始一点点儿回到现世,全然没有怀疑自己再也不能彻底暴露在外,再也无法从局外人的角度思考这个想法 c:40

即便如此,她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得到了解脱,她根本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多快乐啊,不必负责任——不必为即将发生的事情作决定!要知道,即使没有希望,即使做或不做任何事都无法改变必将到来的结果——你也不可能为此负责,自然也不可能后悔,最重要的是,你绝不可能产生愧疚。事到如今她仍希望自己永远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她深知其中的荒谬,却无法放弃这一缕希望。 c:255

一颗黑色的星星就此出现,在清澈的夜空中留下漆黑的一点。那黑点通往永恒的沉睡。伸出手,穿透遮蔽的天空那精致的经纬,就此长眠。 c:134

第二十四章

死亡永远在路上,但在它悄然降临夺去生命的有限性之前,你不会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我们憎恨的正是这可怕的精准。可是正因为我们不知道,我们才会以为生命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然而每件事情都只会发生一个特定的次数,一个很少的次数,真的。你还会想起多少次童年的那个特定的下午,那个已经深深成为你生命一部分、没有它你便无法想象自己人生的下午?也许还有四五次。也许更少。你还会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也许二十次。然而我们却总觉得这些都是无穷的。 c:584

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嗡嗡声,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两只苍蝇在他的下唇上短暂而疯狂地交媾。 c:36

太阳已经落山了,地球仿佛炉边的一堆余烬,正在迅速冷却变黑。 c:25

她环顾寂静的花园,觉得周围的景物前所未有的清晰。生命突然活了过来,她真切地身处其中,而不是透过窗户张望。生命的鲜活与壮丽赋予人尊严,这样的感觉如此熟悉,虽然早已阔别经年。 c:127

她的脚步十分轻快,满心里想着那失而复得的纯然的快乐。她一直知道它在那里,就在某些东西后面,但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接受了失去它的现实。现在她找回了生命的快乐,于是她告诉自己,你一定得抓紧它,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c:98

第二十五章

事到临头你才能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所有人生哲学都在瞬间崩塌,每个转角都有意外在等你。 c:198

波特的死是他这辈子唯一真正不能接受的事情。虽然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许多,波特真的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以前他为什么不肯承认这一点呢?),但他觉得还要再过一段时间,等到他完全接受了波特死亡的事实后,他才有余力细细估量自己的损失。 c:36

就这样,波特没能如愿被悄无声息地埋葬在岩漠或沙海之中,而是被正式地安葬在了要塞后面的基督教小墓园里,还有牧师吟诵拉丁语的经文。在多愁善感的特纳看来,这实在太不公平,但他却毫无办法。现在他觉得自己当时太过软弱,不够忠诚。当他清醒地躺在暗夜里回想起那一天,他总是恨不得奔回斯巴,找个合适的时机闯进墓园,毁掉他们安放在波特坟墓上的那个可笑的小十字架。这样富有仪式感的行动一定能安抚他愧疚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 c:16

他们之间发生的那点插曲只是出于同情(因为她是个女人)和虚荣(因为他是个男人),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唤醒了征服的贪欲,仅此而已。 c:101

在村庄间闲逛总会让他的心情愉快一点:山顶的伊盖尔姆光鲜明亮,山谷里的本尼伊斯古恩人多热闹,塔季穆特粉红的露台和蓝色的房子别具特色,广阔的棕榈园里,镇民们用红色的泥巴和灰色的棕榈树叶修建的乡村豪宅看起来就像玩具,井架的吱呀声仿佛永不停歇,窄渠里潺潺的水声滋润着干燥的土地和空气 c:23

他会坐在街边看着安详的老人在市场里慢慢穿行,想着要是自己到了那般年纪也能保持这样的尊严,那么这辈子就算没有白过。他们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幸福和满足,不用多想,他自然觉得他们的生活一定相当不错。 c:50

卷三 天空

过了某个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而你必然到达那个点。 c:216

第二十六章

她很清楚,要是愿意的话,她立即就能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努力。但她不愿掀开此刻与过往之间的那层黑帘,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很满意。她绝不会拉开那道帘幕,凝望昨日的深渊,再次陷入它带来的悲伤与懊悔。此时此刻,失去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难辨。她坚定地扭转思绪,拒绝去细想,用尽所有力气在自己与过去之间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藩篱。就像昆虫总会不断把茧织得更厚更牢,她的头脑也会不断强化这堵高墙来保护自己的弱点。 c:156

哪怕等到天色大亮,那轮硕大的太阳升到头顶,沙子、树和天空逐渐恢复白日里熟悉的面容,她仍坚信今天是新的一天,与过往截然不同。 c:31

她不再去感受征兆,而是亲手制造征兆,她就是征兆。 c:96

既然她还能问自己:“这里有什么东西吗?”然后回答:“有。”那她肯定还活着。这里有天空,有太阳,有黄沙,还有单峰驼恒久不变的缓慢脚步。最后她又想起来,就算那个时刻真的到来,她无法再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但只要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仍摆在她面前,她依然可以确认自己还活着。 c:44

在那被强光照得发灰的地平线上,几百棵棕榈树看起来只是一条颜色略深的细线——当你的视线落到它上头的时候,那条线的粗细会发生变化,看起来就像缓缓流淌的液体:先是变宽,然后变窄消失,紧接着那条仿佛铅笔画就的细线又会悄然出现在天地相接的地方。 c:50

听着潮水般蜂拥而来的寂静,不知为何隐约有些害怕,她说不清这是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就像是她一直在聆听自己内心深处,等待某件事的发生,那个地方已经被她遗忘,但她依然能够隐约感觉到它的存在。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耳畔只有熟悉而微弱的嗡嗡声。 c:50

第二十七章

每天清晨她躺在床上望向窗外,总能看见仿佛正在燃烧的清澈天空;日复一日,窗外的景象一成不变,就像某种跟她毫无关系的装置,它自顾自地运行,将她远远抛在后面。要是能遇上一个阴天,她或许还能找回时间感。但每当她望向窗外,看到的总是同一片无云的清澈天幕,永恒而无情地高悬在城市上方。 c:69

在那风暴之巅,为什么有两只快要被淹没的手越来越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那双手越收越紧,直到大海灰暗的悲歌被另一阵更阴郁的巨响淹没——那是来自虚无的咆哮,灵魂战栗着聆听它逼近深渊,劈头盖脸地迎面砸下。 c:72

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这些物件,它们就像某个失落文明留下的遗物,神秘而令人着迷。她觉得每一件物品都代表着某件被遗忘的事情。虽然她想不起那些事情到底是什么,但却一点也不悲伤。她把所有钞票放到一起,塞进行李箱最底下,然后把所有东西重新放回去,关好箱子。 c:73

她半睡半醒地躺在那里,沉浸在无须思考的满足中,一种她很快就视为理所当然的状态,接着就像毒品一样,再也离不开它。 c:107

第二十八章

她内心深处那奇怪的疲惫感也以同样的方式被慢慢唤醒,那些缥缈的念头反复出现,仿佛完全独立于她的意志;它们不过是她自身存在的一点剪影,映衬在睡意沉沉却并不寒冷的虚无背景之上——那睡意依然强大,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将她拥入怀中。但她依然醒着,熹微的晨光侵入她的眼睛,却无法呼应她内心的清醒。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c:41

再过一分钟,生命又将回归痛苦。那些字句正在苏醒,思想就裹挟在那些字句里面。灼热的太阳会把它们晒蔫;她必须把它们藏在黑暗之中。 c:71

既然她已经背叛了自己,与另一边建立了联系,那么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找她,他们会砸开她建起的高墙,强迫她直视那已被她埋葬的东西。 c:61

我们的脑子就像天空,那里面的东西总在不停地转啊转,但速度很慢。不过只要你一想事情,脑子就会飞转起来,然后它就开始疼了。” c:124

我们这里的人常说,生命就像一道悬崖,往上爬的时候,你绝不能回头去看,不然就会恶心难受。 c:314

第二十九章

曾经有个人对她说过,天空掩藏了背后的黑夜,遮蔽着天幕下的人们,挡住了苍穹之上的恐怖。 c:365

一个男人和他的撒哈拉的寓言

我怀疑,迷恋这部小说的许多读者或许根本不会觉察,它的文本之下掩藏着一面神秘而恐怖的镜子,透过这面撒哈拉的道德虚无主义之镜,你将看到人类在盲目地游荡。 c:181